“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” 的 bullshit

这个朴素的观念，在年长一辈里受众很广。但最近在三次元被一个年龄差不多的人，传教一通还挺难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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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”在东亚文化圈流传甚广，主要源自佛教“业” (karma) 的概念。其他文化中也有类似的内容，比如圣经中约伯的故事，或是 “you reap what you sow” 之类的俗语。20世纪60年代起，社会心理学家对此以“公正世界假定”开始了系统的研究。

这句话并非完全胡扯。一个人整体的“善”与“恶”，一定程度决定着他接触到的人，他也更有可能被以相似的方式对待。这也可以看成一种 “道德协议”，如果大部分人都信这个，他们也会更倾向行善而非作恶，善待所谓的善人，声讨甚至用更切实的行动惩罚恶人。

此外，对个人来说，这还是一款口碑不错的情绪稳定剂。受了欺负以后吸上一口，立马会沉浸在施暴者以后会被报应的满足感中 (善的那一侧用的较少就是了)。如果能亲眼目睹报应到来的那一刻，可能比飞叶子还爽。

但我认为仅此而已。这并非关于人或社会的公理，也并非遵循某些规则与逻辑长期演化的产物。哪怕在某人身边的小范围基本成立，也只是 美丽的巧合 罢了。而情绪稳定剂的部分，不需要非用这款。三大宗教，意识形态，哲学上的各种主义，cult，乃至精神药品，总有一款适合你。When it works, it works.

狗屎的地方主要有二。一是信者很多不觉得能让这句话起效的是人，而是鬼神或超自然的力量，所以更别提从自己做起了；二是因果倒置，根据某人的境况或遭遇，反推这人的善恶。

先说第一点。就我浅薄的观察，越是社会底层，待人慷慨真诚这样的特点，越容易被理解成人傻，可以占他便宜，背后捅刀子之类的。在足够的教育或见识的支持下，才能理解更容易与这样的人，建立宝贵的信任与互惠关系。而行善的动机，也可能是寻求“短平快”的回报 (并非说这有什么不对，如果能在冷遇中持续做下去已经十分可贵)。恶报的一端就显得更滑稽了，当随机的暴雷甚至铁拳落下时，受害者不管是下跪喊冤，还是上天台或挂树，好像只要把自己的惨状传播出去，不管是青天大老爷作主还是天打雷劈，恶人的报应都能早点来。遗憾的是，真理部和恶人的利益往往是一致的，没点特殊的手段，连“把惨状传播出去”的第一步都不可能做到。就算再迟钝，或者认可体制的人，想必也有过因为敏感词，正常信息无法发送的经历。在这样的现状下，又如何能期待，自己的困境能用这种渠道传播并解决呢？

然后是第二点，直接的表现是 “受害者有罪论” 和社会中存在的 “慕强” 心理。“受害者有罪论”，即使是简中网络，也有较多讨论。受害者的一丁点毛病，就能让他显得“活该”，甚至让加害者也显得没那么可恶。“慕强”的讨论要少得多，不过很多人心里明白，只是这个话题碰不得。个人层面有耍手段竞争，背地里举报的“社达”高手；企业层面有堪比邪教的集体培训，管理方法，和“企业文化”；国家层面有“战狼”式的外交，“赢麻了”的内宣。只要塑造出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，好像就可以反推出“善”，或者说正当性。行事的一切不公与荒唐，都成了显得无足轻重的“一些弯路”，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”。即使是从动机上就有问题，而非执行的问题。

人的认知水平不同，信奉“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”这样的朴素的观念无可厚非。但只是用来安慰自己，不依据这句话以实际行动对待他人的话，会让我难以尊重。